十五见状不由得嗤笑出声，另外两个人看不见怨灵，尤其是方步，见十五无缘无故的笑了起来。
  这可是个妖怪啊！
  脑海中瞬间绘出一幅“老妖婆阴森一笑，血盆大口为谁开”的鬼魅画卷，简直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他的额上渗出一片细汗，刚一扭头，正好见到十五朝他看来，方步猛的往后跳出一大步，双臂弯曲、抱住自己，结巴道：“你、你你你看我做、做什么！”
  十五指了指小门，摆出摊手的姿势：“开门啊。”
  “你休想诳、诳诳我，那门不是一推就开吗？”
  十五咧嘴一笑，露出两行森森白牙：“你开不开？”
  “开、我开，你别乱来！”方步小心翼翼的绕过十五，往那小门上轻轻一推，只听的一声“吱呀”，那怨灵挤破脑袋也钻不进去的石门竟轻而易举的被推开了，与此同时，怨灵两眼闪着异常兴奋的红光，瞬间便冲了进去，而门外的十五和阿成，则同时愣住，呆呆的似乎是来不及反应。
  这是……魔气？
  十五不可置信的看向那门口的狭小空间……里面摆着的一张华贵无比的玉桌……下面用来垫桌脚的一片疑似蛋壳的物什。
  怨灵正绕着那片蛋壳团团转，却被蛋壳上隐隐流转的红光不停弹开，十五敏锐的发现，这红光正是一股极为精纯暴烈的火属性灵气，然而，与周边浓郁的魔气相比，这红光已是很不打眼了，毕竟任何一个修士，在见着如此浓厚的魔气后，就没有不会变脸的。
  若十五是个纯的玄门修士，那她现在一定会立刻封闭此处，再想方设法毁了这冒魔气的玩意儿；若十五是个纯的魔道修士，那她想都不用想，跪下！磕头！这么纯粹的魔气，不是大佬就是巨佬，这么粗壮的象腿，此时不抱更待何时？
  然而，她偏偏不是个纯的……
  这就很难受了，她现在是跪下呢，还是把它给砸了呢……
  正在十五纠结于这个原则性的问题时，她身旁的阿成忽然伸出一只手，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一勾，那片用来垫桌脚的蛋壳顿时剧烈震动起来，而后“唰”的一声，乳燕投怀般向自家主子飞扑而去。
  十五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东西，似乎是阿成的……传家宝？
  大佬，现在给您跪下还来得及吗？！
  第136章 魔宗少主
  乳白色的一小片蛋壳乖巧的躺在阿成手心, 怨灵气的雾都黑了, 两颗眼珠子闪着森森血光，一个箭步俯冲下来……
  然后被十五挡在外面。
  怨灵孩童的嗓音异常尖锐，眼珠几乎要贴上十五的脸：“你帮谁呢？！”
  “帮大佬……不是, 帮道理啊！此物既然是阿成的传家宝, 咱们没理由强夺，再者我看你方才根本碰不了那蛋壳，要来又有何用？”
  怨灵不服气，辩解道：“我可以连桌子地砖一起吃掉, 放在肚子里慢慢消化！”
  十五失笑：“你先前已经吞过阿成一次，可有消化掉？”
  这话一出，怨灵立刻回忆起当初被灼的魂体溃散的情形, 登时打了个寒战，这东西的味道确实跟臭小子如出一辙，若是再被烧一回，那它就麻烦了。
  这么想着, 怨灵渐渐安静下来, 十五见状松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握着蛋壳的阿成, 那蛋壳浓郁的火灵气变得更为活跃了，红光从蛋壳一直蔓延至阿成全身，并且呈乳白色的蛋壳也开始渐渐变得透明，这景象，倒像是阿成在融合这片蛋壳。
  与此同时, 周围仿佛凝成实质的魔气也竞相往阿成体内灌去，十五眉头微蹙，神色不免有些担忧，这么庞大的魔气，即便是寻常魔修恐怕也难以抵挡，更遑论一个修为全无、形同凡人的少年。
  “十五。”阿成忽然抬头，将遮在眼上的布条扯下，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只有眼白的眼眶里渐渐凝出两颗瞳子，这场景搁十五这儿自然是没什么，但对于方·凡人·步来说就很是渗人了，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往后退了一步，见十五没有反应，连忙丢下一句“我在外边等你们”，话音还未落便急匆匆转身逃命似的飞奔而走。
  阿成轻轻一笑：“他倒是跑的快。”
  十五耸肩：“凡人这么脆弱，胆子小一些才好趋利避害，修仙界的场面，我原也不想让他们看到。”
  阿成：“我很快就会恢复修为，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谁？”
  “不好奇，你我本就萍水相逢，如今传家宝给你找到了，也算是还了先前怨灵管不住嘴的恩怨，从此两不相欠。你是魔修，注定在凡人界待不长久，我却有冤家要避，得在这里躲上好一阵子，唉，我原还想将你当儿子养的……”十五声音小了下去，心情颇为低落，长得这么好看的儿子很难找啊！
  阿成视线里这一片死寂的漆黑中缓缓涌出无数细碎的光点，而后汇聚成朦胧的图像，这是目力将恢复的预兆，眼前不远处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个子不高，梳着寻常女子最为简洁的发髻，他知道，这就是十五。
  阿成嘴角的弧度大了些，声音也清朗许多：“你大不必担心追杀之人，同我一道回去，南境凤巢，宗派林立，万千魔修皆可随你调度。”
  十五眼角弯弯：“你好大的口气，若你真有这本事，怎会落得先前那般境地？”
  阿成轻轻哼了一声，眉眼间俱是不屑：“小人得志罢了，他以为没了我便能以一己之力统御门派？真是痴心妄想，我如今既然还活着，便不会让他再逍遥下去。”
  “你确信，我怎么记得你曾说仇家是位合体期大能？合体期哎，又不是面团，能任由你揉捏？”
  阿成挑眉：“你不信我？”
  十五委婉的道：“我这人比较务实……”
  瞳子渐渐凝结成型，眼前人的面容清晰了几分，阿成定定的看了十五一会儿，忽然道：“你可想听我说个故事？”
  十五：“不是很想……”
  “既然如此，那我便从头道来。”
  十五：……
  阿成轻声讲述道：“我的母亲原是凤川派进献的侍女，由于血脉特殊才备受宠爱，父亲用尽了所有方法，尽量使母亲的血脉趋于纯净，后来设法使她怀上了我，故此，我一出生就出现了返祖的症状，这枚蛋壳也是我自己的。”
  自己……的？十五艰难的将目光从莹白的蛋壳移到阿成俊俏的脸上，所以当时壳里出来的是个人呢还是个……禽兽呢？
  阿成没有注意到十五的神色，他继续道：“我出生时，天地异象，母亲也承受不了这股力量，勉强生下孩子就去世了，我便一直跟着父亲，他是个很……的修士。”阿成的脸色有些奇异，青青红红尤为有趣，就像是浓烈的孺慕中掺了一瓢难以言喻的嫌弃。
  十五莫名的觉得脑子疼。
  “而后，父亲闭关，我由族中长老照料，破壳出世后，才如普通人族一般生长变化。”
  十五脑子更疼了：“所以你之前一直是个……蛋？”
  “自然。”阿成理所当然的道：“出生和出世是不同的。”
  十五有些明白过来：“也对，小鸡仔还得孵一下呢！”
  阿成：“……我不是鸡仔。”
  “差不多差不多，反正都要孵。”
  阿成：……
  (虽然我觉得差很多，但是你高兴就好。)
  “父亲闭关不久，护派长老在事故中不幸丧命，门派由十殿阎罗把持，其中以辛殿殿主辛唯世修为最高，这人心思深沉，我素来看他不惯，本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料理了他，可谁料反倒是被先一步算计了……”
  十五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双目黑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阿成继续道：“他毁我修为，锁我灵窍，又觊觎我天生乾坤双瞳，竟异想天开准备挖出来装在自己身上，呵……肉身血脉与神魂相互契合，瞳子离体岂能保留生机，真是痴心妄想……”
  十五眉梢动了动，但仍是没什么表情，从“十殿阎罗”这个词出来，她便已经确信阿成就是魔宗少主成水璧，先前连明阶曾说过魔宗易主，宗主成万劫疑似早已在闭关突破时陨落，而成水璧则是下落不明，却没想到堂堂魔宗继承人竟流落凡人界，还给自己碰上了……真是孽缘。
  当年肠山七坊，她与相思遭难，可就有这人的一份功劳呢。
  第137章 女主人
  这段故事恐怕是成水璧一生中最为黑暗的回忆了, 但他在叙述时脸色却是一如往常, 声音也极是平稳：“……瞳子离体即枯，辛唯世恼羞成怒，在论道会的路上便将我活活虐杀, 尸体碾成肉泥, 随手丢弃在路边，供野狗分食……”
  十五面上泛起一阵波澜，很快就消退下去，她看着眼前俊秀的少年因修为恢复而变得更为成熟的五官和容貌, 以及身上逐渐显露出来的亦正亦邪的魔修气质，这人如今好端端站在这里，必然如她一般有起死回生的奇遇。
  成水璧说到此处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冰冷，蕴藏着浓烈的嘲讽，两枚凤眼弯成极勾人的弧度，过了一阵才缓缓开口：“他却不知我血脉有异, 南境凤川派, 世代继承着凤凰血脉，凤凰啊, 会涅槃重生的凤凰，若是让他知晓了，不知又该嫉恨成什么模样，真是有意思……”
  十五眉头蹙成一团，若说是返祖的凤凰, 确实有涅槃的本事，但她可没有这么珍贵的血脉，那当年肠山七坊，又是如何得以重生的？
  早先她猜测是罗帷宫奇遇的缘故，可如今她修为已至元婴期，帝迦氏知守经也到了归欲大圆满的境界，只缺个临门一脚的契机便能晋升，而从目前来看，这功法虽然奇异，却还远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至于另一枚……魔种，修士神识不能进入识海，她也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一颗种子而已，总不至于发芽开花吧哈哈。
  此刻，十五识海中那株许久未有动静的魔植竟微微晃了晃叶片，魔植根部依旧是一团粘稠的黑雾，如血虫般不时蠕动着，试图钻进那细嫩的根茎之中，看起来极为诡异。
  成水璧仍在说话，此时他的双眼明亮了许多，新生的瞳子一点点与眼眶契合，视线中十五的五官正逐渐变得清晰，他紧紧凝视着十五，声音忽然变得柔和了许多：
  “过去我认为这世上的人只有两类，一种虚伪而贪婪，即便迫于实力不得不臣服，也只是短暂的虚与委蛇、等待时机，终究会朝旧主亮出毒牙，迫不及待的背叛，呵，真是愚钝、可笑；另一类懦弱、胆怯，是因为他们没有满足欲望的能力，只得无奈的被现实操纵着前行，成为命中注定的垫脚石和失败者。直到我遇见你，才知道还有一种……更蠢的。”
  十五：……
  “一个危险的陌生人，你竟也有胆量留在身边，为其奔波劳碌……这般没有戒心，就不怕救得是狼非狗？”
  十五嘴角一抽，纠结道：“你一定要把自己说成狗吗？就算是狼，那也不是从蛋里出生的啊，我们修士还是得讲道理的，要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
  成水璧：……
  短暂的沉默后，他忽然笑了起来，双肩耸动，眉目如画、尽显风流：“你还是这么蠢，也难怪被人追杀只想着往凡人堆里躲……不过没关系，从今往后，有我在。”
  十五：？？？
  成水璧两颊渐渐升腾起一抹春日桃花般的红，将原本就极其出挑的容色更衬得如仙如画，微微闪烁的凤眸，泄露出男子忐忑的心情，他仿佛又变回了先前那个少年郎，语气中夹杂着几缕不可避免的青涩：“魔道缺一个女主人，你虽然笨了一点，但还……挺合适的。”
  “不，你看错人了，我其实绝顶聪明，所以特特特别不合适。”十五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哭。
  她有心上人之前，怎么就没人看上她呢，观音峡待了几十年，就冒出俩打不过的追求者，为了躲师傅，她逃到凡人界避难，现在多了一个成水璧，她岂不是得钻到地底下……难不成北域那群秃驴悄悄给她种了一棵歪脖子桃树，专开烂桃花？
  ……
  此时，距离卢国近千里的某上空，一朵普普通通的云彩正八百里狂奔而来，云上坐了一男一女，男子光头佛衣，面色严肃，他一手掐诀催动行云，一手持一枚赤金色菩提子，极速移动下高空中湿冷的水汽更如细针一般扎的人面目生疼，然而他仍嫌太慢，手中法诀催的更急了。
  云上的女子则盘膝而坐，腿上端端正正摊着一本式样奇异的书册，摊开的一面半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另一半却纯白如新，干净的十分彻底。
  这两人正是普雨托儿所…不对，托管员：寂华和武九。
  武九一边翻看书册，一边啧啧道：“成水璧其实也挺好的，修为高、相貌好、家世也出色，看起来也是个痴情的，简直可以荣获云华黄金单身汉排行榜前三，嫁过去无忧无虑，坐拥魔道各大宗门，凭借这么一股强大的势力自然能阻隔连明阶，婚后遛狗逗鸟，再生个胖娃娃，这不是完美嘛……”
  寂华手中的菩提子忽然亮了起来，辩驳似的一闪一闪，还有往上窜的迹象，吓得寂华连忙攥紧了，扭头对武九道：“你可别说了，这颗球得炸毛。”
  武九瞥过去一眼，又低头继续翻书，悠悠道：“这就受不了，还怎么救人哟，十五这么可爱的姑娘，可千万不能死了。”
  一边说着又叹气道：“我都在这鬼地方待了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年任务还没完成，简直丢人。”
  相比之下，寂华倒是乐观许多：“这个世界进程本就缓慢，一百多年已经算短的了，若是运气不好，从鸿蒙伊始开始，莫说百年，千年万年百万年都得熬，咦，有的熬了。”
  武九抬头打量寂华，忽而不怀好意的一笑：“那么久，你就成老光棍了，颜家的老光棍，回去会被当猴子围观的吧。”
  “……阿弥陀佛，贫僧乃是出家人，这位施主你可不要胡说。”
  武九翻了个白眼：“披个和尚皮还真把自己当和尚了。”
  寂华：“颜家家训第二条：谦虚谨慎。”
  “咦？不是美貌吗？”
  寂华：“……那是第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