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游乐场【十三】
作者:洛大王      更新:2021-06-08 06:26      字数:3953
  第八面镜子显示的是白羽的生父。
  一个贩卖古物赚得盆满钵满的中年男人, 停着啤酒肚,在一个娇嫩的女人身上耕耘。
  可能是损了阴德,名下的每个孩子都不是他的种。
  当然,值得安慰的是,他现在还不知道。
  “只要你想, 他就会知道你是他唯一的女儿, 你会变成上流社会的小姐, 你看见的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你能过上富贵的生活。”
  “说得好, 下一个。”
  白羽实在没兴趣关注她的生父。
  只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重要程度还不如白羽门口卖煎饼果子的大妈, 至少大妈做的煎饼果子慰藉了白羽无数个早起上课空荡荡的肚子。
  第九面镜子,是一个当红的明星。
  很火很有钱, 是很多女生的偶像。
  他的特殊之处在于, 他以前是白羽的初中同桌, 说过要娶白羽。
  “这不是李爱国吧?”
  “他出国后随母姓, 出道后改名尹遥,他一直在找你。”
  “整容了吧, 像个娘炮。”
  白羽顿时挑剔起来。
  镜鬼无fuck说。
  第十面镜子。
  那时候白羽还小, 白家夫妇刚进城, 为了不引人注目, 住在烂尾楼里, 像一对最普通的农村夫妻。
  白爹每天早晨去卖菜, 白妈在附近超市当收银。
  白羽除了上幼儿园就是和邻居家的小朋友玩在一起。
  白爹白妈养孩子磕磕绊绊的, 白羽五六岁的时候干瘦干瘦的,十分挑食,胃口也不好,脸色蜡黄,一张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她有点蠢,和那些小女孩们玩不到一起去。
  不管是翻花绳还是过家家都不在行,没有人喜欢和她一起玩。
  楼上住了一个上小学的男孩子,可能是一二年级,很少和周围的人一起玩。
  每次考试都考第一,双百分,六一儿童节时还有奖状,是小朋友耳朵里别人家的孩子。
  白羽不想硬生生穿插进其他小朋友里当跟屁虫,也不想告诉父母。
  她也是要面子的。
  这种事情,怎么好说。
  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她开始偷偷观察楼上的小哥哥。
  他每天背着书包进家门,就再也不出门了。
  也不和别人一起玩。
  终于有一天,白羽拦住他,开始询问读小学的生活,是不是老师很凶、是不是很多作业……
  他不爱说话,没有朋友,但很有礼貌,一一耐心回答了白羽,还请白羽去他家里吃水果。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
  白羽不喜欢学习,字写得歪歪扭扭,每次在学前班都是倒数第一,作为幼年学霸,他很苦恼。
  于是用游戏诱惑白羽。
  每次白羽做完一页他出的题目,他就和白羽玩半个小时。
  那些题目大半是十以内的加减法,白羽五六岁了脑子还不通畅,每次都要数很久的手指。
  要是出到十以外,她就数不清了,急得直哭。
  两人的游戏都很幼稚,有时候是白羽从其他小朋友那里学来的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做飞机,有时候是一起画画,有时候是他教白羽下五子棋。
  白羽实在是太蠢了,每次下不了十个棋子,他就赢了。
  他也会故意放水让白羽赢,让她高兴高兴。
  他的耐性越来越好,也越来越习惯这个小姑娘。
  白羽很有礼貌,一直都叫哥哥。
  他虽然直呼白羽的名字,但他家的父母都是亲切的叫小羽,常常留她吃饭。
  白羽上小学了,放学的时候会和他一起回家。
  这么久还是没长什么肉,书包里要装几本书,练习册,作业本,饭碗,水壶,铁皮文具盒,彩笔,加起来还有点重。
  他掂量掂量,就把白羽粉色的芭比公主书包背在了前面。
  前后各一个书包,像动画片里的双面龟。
  学校里有人这么给他起外号,他也不介意,继续帮白羽背书包,风雨无阻。
  两人偶尔也会在晚饭后去附近的空地玩一玩。
  一栋废弃的楼房,门窗全无,是他们玩游戏的好地方。
  剪刀石头布,谁赢了谁往上走一阶,是他们百玩不腻的游戏。
  偶尔也会在墙壁上拿粉笔头子画千奇百怪的图案,写白羽与xx永远是好朋友,永远在一起之类的屁话。
  他的双亲打趣道,从小就给自己找好了童养媳,以后不用愁了。
  他也不生气,一本正经的教白羽写作业。
  反倒是白羽问个不停,什么是童养媳,既然她是他的童养媳了,他应该也是她童养媳。
  换来的是书卷成棒子抡下的雷霆一击。
  白羽只能摸着被他敲出来的包,委屈巴巴继续写作业。
  普通的阴天,白羽和他在空楼房那里玩剪刀石头布。
  这栋楼有四层,两人很少玩到顶上去,一般都停在了三楼,就各回各家,洗刷睡觉。
  这一天突然下起了暴雨。
  狂风大作,雨如瓢泼。
  两人想着等雨小了再回家,就在这里多玩了一会儿。
  这栋楼空了几十年。
  没人住进去,任由它腐朽,门窗脱落,被卖废品的收走。
  之所以空着是因为它死过几个人。
  原来的老住户搬的搬,死得死,没有多少人记着这栋楼的事情,更不会拿出来说。
  听说小孩子火气旺,常常往这个地儿跑,也能压制它的阴气。
  一堆孩子在,也不会出什么事,就算心里忌讳的,也只偷偷告诉自家孩子不要去玩。
  像白家夫妻,没有根基,也不和大妈们八卦的人,就得不到这样的“内部消息”。
  玩石头剪刀布的时候,白羽若是下意识伸手,一定会出个剪刀。
  他会出一个锤子。
  下一局白羽会出布。
  因为他还是会出锤子。
  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
  白羽心想,他可真傻啊,我出了一次剪刀,他出锤子赢了一次,第二次竟然又出锤子。
  白羽挑一挑眉毛,他就知道她会出什么。
  然后白羽就一直赢。
  白羽领先很多会很满足。
  想输的时候,就会出剪刀。
  他心领神会,出锤子。
  白羽很有成就感,出剪刀的时候感觉偷偷让了他。
  哥哥玩石头剪刀布的时候也很笨嘛,只知道用锤子。
  一个人爬楼梯,领先太多很没意思。
  白羽比他矮一个头。
  最喜欢在他前面两个台阶,可以俯视他头顶的两个发漩。
  听说有两个发漩的人聪明,白羽把自己的头发刨成狗窝也只有一个。
  白羽有些失望,看来注定是没有他聪明了。
  四楼最上面的楼梯通向的是一面墙壁。
  上面有一道老旧的门,没有上锁,似乎轻轻一推就能开。
  整个楼房是四四方方的。
  顶上并没有天台。
  为什么要在楼梯的尽头装一扇门?
  它通向何处?
  这是整栋楼里唯一的门。
  潮湿阴暗。
  即使曾经上的漆剥落了,也能看出艳丽的红色。
  奇异地吸引人的视线。
  “看我们谁先去开门!”
  两人相差不远,常常是你赢我一次,我赢你一次,渐渐和门接近。
  他下意识数了台阶数,发现有些不对。
  每层楼有两段台阶,每段十二阶,最后这一段有十三阶。
  为什么会多出来一阶?
  天已经黑了,四处寂静,听不见雨声。
  “我们回家吧。”
  他再上了一阶,和白羽站在同一阶楼梯上。
  “好啊。”
  白羽没有反驳,两人牵着手往下走,明明走了三四楼了,却迟迟回不到一楼。
  白羽一回头,那扇门就在两人身后,阴魂不散。
  “哥哥。”
  白羽握紧了他的手。
  “别怕。”
  两人一起下楼,越走越快,甚至还是跑,然而每次回头,都在四楼尽头的那段楼梯上。
  “闭上眼睛。”
  他一只手牵着白羽,一只手摸索墙壁,慢慢往下走。
  如果视觉在骗人,那么触觉一定不会骗人。
  白羽也闭着眼。
  牵着哥哥的话,就不害怕了。
  他摸到了一张女人的脸。
  应该是个人头吧。
  还是温热的。
  鬈曲的发、怒睁的眼、静默的鼻息、姣好的唇形,涓涓细流从人头口中涌出。
  粘稠灼热。
  “哥哥,是什么味道?”
  “没有什么,不要睁开眼睛。”
  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走。
  这回摸到了一只人腿,应该是男人的腿。
  腿毛旺盛,齐大腿根部切下来的。
  肌肉纹理已经僵硬,硬邦邦的。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很快。”
  他摸到了不少东西。
  感觉手上的液体都凝固了,也没有停止往下走。
  他终于摸到了白羽。
  闭着眼睛,安静沉默的白羽。
  没有呼吸。
  而他的另一只手牵着的,是活生生的白羽。
  但他的感觉不会错。
  最新的一具尸体是白羽。
  她的眼睛,鼻子,嘴,脸型轮廓,和白羽一模一样。
  连被蚊子咬出包的位置都一样。
  他睁开眼睛。
  眼前是那道红色的木门。
  上面的颜色似乎更鲜艳了,涌出了一小滩血。
  “哥哥?”
  白羽忐忑的声音传来。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来,把门打开。”
  “死一个,或者都死在这里。”
  “时间已经不多了。”
  “来。”
  “让她开门,你就能逃出去了。”
  门口的血很粘稠,流得很缓慢,但它也漫下了台阶,即将落到白羽脚边。
  “小羽,我们再玩一局。”
  白羽睁开眼睛,看着他,笑了笑,眯起眼睛,像一只小猫。
  完全没意识到两人仍然还站在门口。
  死,他还不太了解这个词,只觉得是字典上的一个释义。
  就算他不想死。
  二选一,两人应该公平。
  “石头剪刀布,赢了就可以先出去。”
  白羽点点头。
  他太了解白羽了。
  如果白羽想输,会出剪刀。
  如果她想赢,会出布。
  就像他了解白羽一样,白羽同样知道他最先会出什么。
  他喜欢出锤子。
  白羽贫瘠的脑容量,只记住了这个。
  两人同时出。
  他出的是布。
  白羽是剪刀。
  为什么她赢了?
  她迷茫地看着他。
  “哥哥?”
  无边的血色淹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