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喃喃着，失神着，似乎从这场神圣的仪式中，在这样神奇的氛围中，窥见了当初的那个少女，甚至想要流泪，想要将珠子再次献给她，希冀明珠的流光照耀在她脸上，为她增添光辉。
  然而，等到他清醒，意识到这只是一场千年后的祭祀，是为了纪念那个消失的明珠少女，他渐渐冷静下来，失落沉默。
  赵景同感知到他的情绪，却只能沉默无语，千年时光太长，中间不知道沉淀了多少故事，失去了多少岁月，只希望海下真的还有一个仍在等待的人吧。
  只是他自己也知道，即便是昉心里恐怕也在害怕，怕希望渺茫。
  时间，最是可怕无情。
  点珠仪式完成，今年的神女祭，就此圆满结束。
  在人们的欢呼和鼓掌中，有其他人员上台，开始抛洒节日的祝福礼物，引起观众阵阵欢呼。
  神女消失在台上，庆典仍在继续，这场狂欢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直播间里的直播也在继续，只是许多网友们暂时无心关注其他活动，还沉浸在方才檀听那张盛世美颜带来的震撼中。
  不得不说，人鱼族的美貌能够霸道到征服所有审美，就算网上再多关于她不利的消息，再多或酸或讽刺的言论，她一出现，人们也只能沉沦在她的美丽中，即便想到她和赵景同的绯闻，在盯着那张睥睨众生的脸时，也只剩下一句感叹：大概美人是不在乎另一半好不好看的吧，毕竟都没有她好看。
  而此时，为美人遗憾和叹息的网友们自然不知道，她和她那个“不好看的另一半”，已经背着大家手牵手躲去了海边约会。
  月亮渐渐从海面升起，洒下银色辉光，热闹的庆典声逐渐远离，更衬得这边风浪卷卷的安宁。
  两人安静地牵手走着，海风吹拂着头发。
  檀听换下了祭祀时那条裙摆长长的白裙，只是脸上的妆没卸干净，在月下，眼睑脸颊偶尔还会光芒闪闪，更像是一条成精上岸的鱼了。
  赵景同侧头看着她，忽然弯起嘴角，脸上浮现一个笑容，他想起一开始发现她的身份时，以为她是鱼精的事情了。
  檀听看他自己在偷笑，不由好奇道：“想起什么了，忽然笑成这样。”
  赵景同笑容一收，难道说因为你们爷孙俩给我家送的鱼，所以我曾经误以为你是条黄花鱼精？
  他道：“想起你和老爷子当初给我送鱼，我妈还以为我那时候精神好转，是因为吃了那些鱼……”
  虽然实际上也确实是因为鱼，但不是那些鱼，而是眼前这条鱼。
  檀听被他这么一提，想起自己那段时间偷偷溜进姜家把人带出来唱歌、强吻，还有往鱼桶里吐口水被抓包，千方百计变着法儿地要给他治病，每天跟做贼一样潜入那个水池。
  那时候她是万万想不到两人居然会是现在这个发展。
  赵景同大约也想到了当初的那些事，他转过身抬起另一只手理了理檀听被风吹乱的头发，而后环住她在她鬓边轻轻吻了吻，眼神温柔，“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他的表情一向是冷静又冷淡的，所有染上温度的视线全都投注在她身上。
  檀听知道赵景同话里的含义，不仅是原来为他操心治病的事情，还有此时，因为昉的事情，她执意要跟下海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拖累她了。
  檀听摇摇头，手臂环上他的腰，仰头看他，一双大眼睛在月光下显得越加明亮，她抿唇笑着，轻轻道：“才不辛苦，我愿意。而且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应该是我要对你愧疚死了，当初因为我，脸也毁了，还被那只鸟附身，要不是你身体里有它的珠子，恐怕连命都没了……”
  在昉醒来后，赵景同火灾前后的记忆便慢慢复苏，他已经想起当初的事情，自然也明白了檀听最初接近他为他治疗的原因，若是之前回忆起这些，他恐怕要疯，疑神疑鬼觉得檀听是不是因为报恩才接近他，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后来檀听的告白安抚了他，不管最初是什么理由，现在，这条鱼留在他身边的原因无关其他，就是喜欢他。
  想是这么想的，也能这么安慰自己，但是他心里还是不开心，揽住她腰肢的手臂用了力，将鱼往自己怀里带，明明知道她只是为了堵他的话头，但还是故意要曲解她的意思，赵景同哼一声闷闷道：“所以你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当初我救你？那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怀里的女人抬头踮脚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赵景同目光沉沉望着她，就见她仰脸朝他扬眉笑道：“那怎么够，你没听说过吗，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的。”
  被她眼神笼罩的瞬间，像是被电流击中心脏，微弱又不可忽视，一下子从背脊窜上来，直达脑海，让他浑身战栗，心脏既酸涩又热烈。
  他明白，再也无需说什么，无论前方如何，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赵景同低头吻住她。
  两道人影被月光拉得很长，投射到海面，似乎一直融入到海水里。
  海风拥起浪花，万千柔情都在澎湃中奔涌，掀起海面一阵阵波澜。
  第78章 、第78颗珍珠
  尽管互相都表示你不急我也不急, 但在具有合作意向，又有赵景同和檀听的推动的情况下，沈方两家还是很快展开了合作。
  具体的细节檀听和赵景同两人并没有打听, 以后两个家族之间的交往, 归根到底还是看互相能不能为对方提供利益和帮助，赵景同（昉）在其中的意义是充当桥梁，他是不会过多且深入参与两家之间的利益交换的。
  海下之行很快便提上了日程。
  除了沈家的人鱼, 此行方家也有几个人会一起前往，不过他们暂时的任务只限于随船待命，下水也只是穿着潜水服，只能在有限的深度转悠，多几个人类跟下去, 也只是徒增累赘罢了。在海底情况未知的情况下, 不必用人命冒险。
  队伍里唯一获准全程参与的人类自然就是赵景同, 有人鱼鳞片保证他在水下的自由活动，又因为昉的存在, 他在海底一旦面对海姤, 也拥有自保能力。
  “这次下去，主要目的在于寻找海底城的踪迹, 探查情况, 一旦遇到意外, 或者遭遇危险，万万以自己的生命为第一位，迅速脱离上岸，知道吗？”
  出发前夕，沈光霁细细叮嘱，其他人他倒是不担心, 眼睛盯着檀听，悄悄嘱咐，“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手段，阻止他做傻事，看住别让他发疯。”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昉。
  檀听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沈光霁也便不再多说，望着族人登上船只，向着无尽大海远去。
  此次两家出海做了充足的准备，尤其是沈家从事海洋探索多年，相关经验丰富，各种资格证、出海证齐全，这次沈光霁便派出了一支船队。
  科考船、工程船、救生船、引水指航船尽皆备齐，还有一艘潜水艇，船上物资充裕，各种设备也是只买好的不怕花钱，一整套驾驶人员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船员，是蔚蓝集团船业方面的专业人员。
  船队会先到达海底城所在海域，靠近疑似地点，然后才是人鱼们下海探查情况，有船上人员和高科技设备帮助，能分担许多事情，避免精力浪费，并且因为随身的信号追踪，安全上也有了更大保障。一旦下面发生意外，放出求救信号，船上的救援人员可以迅速追踪过去。
  ***
  船队很快便抵达坐标所在海域，五条人鱼并一个人类，便带齐了装备，在留守人员的仪器锁定下，潜入大海。
  海底城在昉的记忆中是个巨大无比的城池，然而人鱼们潜入到了海底深处，据昉所说，确实已经接近了曾经海底城所在的位置，然而视线所及无边海洋中空空如也，完全不能想象曾经在这里存在过一个庞大的城市。
  “你确定是这里吗？”沈花衣立在水中，紫色的鱼尾在身周撩着水花，语气是满满的不信任。
  赵景同跟从昉的判断，在海底生活的生物，自有其独特的定位方式，昉言之凿凿，确定无比：【就是这里，我闭着眼睛都能游到这来，这就是海底城的大门！巨石制成，点缀珍珠宝石……】
  接下来的话，赵景同就直接忽略了，别说珍珠宝石了，连块石头坷垃都看不见。
  虽说没有昉口中的巍峨大门，但他很肯定位置的正确性，赵景同便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里没错了。”
  众人再看一眼空空的海域，目光不由下移，纷纷望向海底，沈归一更是靠近了海底道：“难不成那座城沉下去了？”
  “海底城就在这下面吗？”沈花衣也凑到他跟前，强有力的人鱼尾巴伸向沉沉的污泥，犁出深深的沟壑，试图发掘一点痕迹，然而除了浑浊的泥浆弥漫在海水中，没发现一丁点来自古老文明的痕迹。
  “几百年时间就能把那么大一座城吞得半点痕迹都不见吗？”沈花衣道，想来是不甘心，又或者是好奇好玩，他并没有放弃搜寻，又换了不远处的地点，再次犁地，乐此不疲地搅得附近的水都浑到看不清其他人。
  然后就被老母亲沈厉害一尾巴拍进了海底泥床中，粘稠的泥浆中印出一条人鱼的模子。
  “如果真的是沉入海底，几百年的不间断海床变动，恐怕上面覆盖隔层会厚达数千米，甚至更多，在表面粗粗探索怎么可能找得到痕迹，要是这样，海底城的遗迹早就被人类发现了，还需要我们这么多年漫无目的地追寻？”沈归一在一边看着这个不老实的花衣叔叔被厉害奶奶揍，面不改色说着，同时悄悄躲远，生怕妨碍厉害奶奶发挥。
  无力阻止老母亲教训儿子，檀听叹了口气拉好了赵景同，向沈光曜道：“二爷爷，既然这里暂时没有发现，我们先去发现海姤的地方看看吧。”
  那个探索海底的摄制组曾经带着摄像装备下海拍摄一处海裂遗迹，也是在那里，这群人染上了海姤幼体，也因此被方家和人鱼发现海姤的现世。
  说起来还要庆幸他们来了这一趟，不然等到海姤在海中不断酝酿力量，积蓄起庞大的群体，以及无数成年海姤，恐怕就要酿成一场大灾难，到时候不仅是海洋，还可能威胁到陆地。
  那处海裂遗迹的位置离此处大约不到百公里，按照昉的说法，那处海裂也就在海底城的范围之内，只是众人因为对海底城的热烈好奇占了上风，所以选择了先来找海底城。可惜，海底城果然没那么容易被发现，即便昉提供了如此精确到大门的坐标，大家还是白白期待一场。
  不过有了位置和猜想，到时候携带仪器下来探测此处海底就好了，希望那座城市真的会在地底下吧。
  这么想着，檀听辨别了一下方向，招呼起众人。
  沈归一马上响应，沈厉害也结束了对儿子的暴力教育，一尾巴又给他抽上来，“吵吵着要来，结果来了就捣乱，你都多大的鱼了，几百岁的老东西怎么还跟个小鱼苗似的！泥巴就那么好玩？你娘我鱼腮里都快沉淀淤泥了！”
  沈花衣嘟嘟囔囔反正也不像很服气的样子，不过不能跟老母亲还手，不服软就只能被动挨打，他便很识时务地甩着尾巴蹭到檀听附近来，离沈厉害远远的，“听听说得对，咱们现在就去探探那个海裂，去教训那些寄生怪！”
  有昉指点，人鱼们对海姤了解更多，这些海怪的确能够悄无声息侵入人鱼的意识中，并且吸取人鱼的力量壮大自己，但是人鱼对上这些怪物也不是完全束手无策，只要保护好自己不被寄生，然后用声波使它们僵直，最后在声波中注入力量，将它们撕碎，便可以杀死它们，海姤可以分裂生存，但被粉碎到一定程度，也是会死的。
  只是这取决于人鱼对声波和力量融合的控制，也要保证撕碎的力量足够，不然，有些时候可能会弄巧成拙，分裂出几倍的敌人重生回到战场，这也是曾经的战争中，人鱼面对数量多力量强的海姤，一开始节节败退的原因。
  到后来用生命和鲜血掌握了足够多信息对敌人有了更多了解时，战局已经无力回天，只能求助外援。
  除了声波，对付海姤最好的武器还有火，温度达到1000度以上便可以将它们杀死，只是这个温度对于已经被寄生的人类和人鱼也同样是致命的，这个时候唯一能用的就只有昉的血液了。
  而在海下，即便未被寄生，火也是不现实的武器，人鱼们便随身装备着声波仪器和方家的研究成果-清洁溶液。
  这是根据方家人和赵景同的血液采样研究出的东西，在岸上对那些被寄生人类进行过注射试验，效果还算可以，相对于昉的血液一滴即能烧得海姤魂不附体，这种药液需要注射三次才能奏效。
  不过这已经是足够优秀的替代品了，毕竟，赵景同作为一个人类，失血过多对他身体影响很大，檀听也不愿意在面临海姤危机时，他的血被人惦记。
  人鱼们此次下来，就带足了这些对付海姤的“武器”。
  人鱼甩尾向海洋中一个方向游动，众人鱼游得极快，赵景同被檀听拉着，他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能从不断分开的水流中感受到前进的速度，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飞速前进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甚至可能只有数十秒，便停了下来。
  这么快就到了吗？
  然后他便听檀听“咦”了一声。
  几条人鱼也顿住了身形。
  沈花衣率先向下冲去，绕着一个尚未恢复的大坑转了一圈，那坑呈现出一个类人形状，只是下半身是鱼尾状，正是他方才被母亲甩进淤泥时砸出的。
  “这……咱们又回来了？”他惊疑道，俊俏的五官都皱成一团，这个辈分颇高以暴力出名的人鱼，却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外形也还只是个少年模样，此时圆眼睛睁得大大的，情绪都表露在脸上。
  沈归一扫视一周点点头，道：“如果不是这个地方的痕迹，我们恐怕也就直接过去了。”
  檀听牵紧了赵景同，没错，如果不是沈花衣留下的这些痕迹，他们也许根本没能发现有什么不对。
  而现实是，他们在游动了一段时间后，便又回到了方才的地点，并且所有人的朝向改变，如果没能发现地面的异常，他们会丝毫不觉继续向前。
  毕竟大海中不易辨别方向，光也有限，尤其深海之中，有时候游动数里环境都不会有什么变化，所以即便他们的方向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他们也无从发觉。
  等到游出很远，发现方向变动，也只会以为是正常的偏航现象，从而忽略真正的异常点。
  而现在，因为如此明显的地面特征，但凡细心一点，就很容易能发现不对劲的对方。
  人鱼们发现不对后，又试验了几回，结果每次都是一样的遭遇，他们都会在出发不久又转回到原点，并且产生偏航。
  几条人鱼和赵景同都因为这个事件陷入沉思，表情凝重。
  只有沈花衣，理清了来龙去脉后，此时一脸得意，甩着尾巴在自己造成的人形坑边游了几圈，“嘿，还说我玩泥巴，我那是先见之明！都承认我的聪明睿智了吧，一个两个背后抹黑我只会打架不动脑，现在都看看，今天是靠谁才发现的不对劲！！”
  另外几位忽略这个尾巴翘上天的家伙，互相对视一眼。
  根据昉所指，方才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海底城的入口，本来以为海中空无一物，是海底城下陷，亦或者发生了其他变故。
  但是现在来看，也许海底城还在原地，甚至就在他们面前，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们看不到，也进不去。
  第79章 、第79颗珍珠
  就在人鱼们围着看不见的大门做各种尝试时, 昉却忽然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