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老师瞥他一眼，看他一直躬着身子说话，还一副有些心虚的样子。
  不由疑惑地道：“你是我教过的学生？”
  彭志杰点点头，“哎。”
  “哪一届的？”
  彭志杰用家乡话说道：“老师，我是您当知青时候，偷偷教了三年的阿杰。”
  庄老师教过无数学生，但偷偷教的可就只有那么一个。
  他震惊得眼睛都瞪大了，“是你？”
  彭志杰汗颜地点头，“嗯，是我。老师，好多年不见了！”
  庄老师坐到沙发上，静默了一阵道：“这件事到底跟你有什么干系？”
  “我现在是郭淮的合伙人，以前曾经做过他的保镖。”
  医生看他们认起亲来了，一头雾水。不过这事有人管了就成，他先退出去了。
  黎夏也过去挨着庄师母坐下，然后闻到一股尿骚味。
  她看看痰盂，再看看在沙发上盖着爷爷外套睡着了的小家伙。她冲路过的护士招招手，“你把这个痰盂拿去处理一下。”
  是他们把人骗到会议室关起来的。那小孩子要小解，对着痰盂解决很正常嘛。自然该她们清洗！
  庄师母看看黎夏，“庄妍她......”
  “她之前情况不太好，不过这三天养得还可以。”
  这医院里有病人营养餐。
  反正郭淮不差钱，黎夏去把养胎的最贵的套餐点了。三餐、点心、汤水都是极滋养母体的。
  彭志杰对庄老师道：“医生说她再受刺激，搞不好会一尸两命的。所以老师，如果你克制不住脾气的话......”
  庄老师做了几个深呼吸：“我要去看看她。”
  看他已经冷静了，彭志杰松口气。
  昨天黎夏说到教养女儿的时候，他代入了一下庄妍父亲的身份。难受得不行！
  现在得知她竟然是庄老师的女儿，就更替老师难受了。
  老师品行高洁，怎么养出这么一闺女？
  知道自己的女儿爱慕虚荣，被阔少玩弄了，现在孩子都怀上了却不能结婚，这得多心痛？
  庄师母把孙子抱起来，一行人走过去病房。
  到了病房前，黎夏道：“我先进去说一声。”
  她叩门进去，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庄妍笑道：“黎夏，你来啦！”
  黎夏点头，“你爸爸、妈妈在外头。”
  一边招手，让小毛表姐和保姆先出去回避一下。
  “我爸爸、妈妈......”庄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
  门被推开，庄师母先进来，“小妍——”
  看到女儿披散着头发，巴掌大的小脸显得更加的小，又瘦弱、又可怜的样子。她的眼中满是心痛！
  庄老师没出声，但看到女儿这副样子无疑也是心疼的。
  这还是彭志杰没敢跟他说，庄妍是被郭老太太刺激得有了流产先兆。
  不然，哪个做父母的受得了？
  “师母，孩子放这里吧。”黎夏指指空着的床铺。
  庄师母把孩子放下，“你帮我看一下。”
  “好的。”
  庄妍没想到这场见面这么平和。她以为父亲一定会狠狠责骂自己的。
  结果他只是心疼又有点无奈地道：“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黎夏看彭志杰一眼。19年不见了，一见面就骗你恩师可能一尸两命真的好么？
  他们在医院里没待多久。探视也没有一直在病房里待着的打理。
  彭志杰道：“庄老师、师母，先去我那里安置吧。”
  庄妍对黎夏道：“又要麻烦你们了。”她知道让父母去郭淮买给她住的房子只会火上浇油。
  原本想让他们住酒店，没想到彭志杰居然肯把人安置在他那里。
  彭志杰道：“庄老师是我的恩师，这个不用你道谢。”
  “啊？”
  黎夏道：“庄老师19年前教过他。我们先带二老和孩子回去休息，他们坐火车来的。肯定都很疲惫了！”
  彭志杰直接把人带回了清和园安顿。
  “老师，你们安心住在这里就是了。”
  庄老师看看三室两厅的房子，章清惠和钟勇正在揭开家具、家电上头罩着的布。
  “你们不住在这里么？”
  “我在厂房里有宿舍，我们住那边。”彭志杰拿起客厅的电话，给父母那边打过去。
  接电话的是彭叔，“阿杰，你回清和园了？”
  “是啊。爸，庄老师和师母来了。你和我妈过来一趟吧。”
  “哪个庄老师啊？”
  “小时候偷偷教我识字的庄知青啊。”
  彭叔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就来、就来。”
  庄老师道：“你发展得不错啊。给父母在附近也买了一套房？”
  “同一个小区，他们马上过来。”
  黎夏带着庄师母把还在睡的孩子放在了客卧床上。
  这小子睡得跟小猪仔似的。怕是在火车上没能睡好吧。这么小的孩子跟着奔波，也真是辛苦了。
  黎夏陡然想起上辈子也是坐了三十几个小时硬座到深圳看自己的黎会计。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她看看手表，“师母，你们吃午饭了么？”快一点了。
  “火车上吃了干粮。”
  “干粮不抵事，还是吃点热菜、热饭才好。”
  这儿许久不开火了，冰箱里是空的。她打发章清惠出去叫一桌适合老人、孩子的饭菜送进来。
  这会儿旺场已过，加钱肯定有人愿意送的。
  彭叔和彭婶乐呵呵的跑来，彭叔一把握住庄老师的手，“庄知青啊，好多年不见了！”
  庄老师低头看看他的腿，“彭大哥，你这腿......”
  “在301医院治好的，走得慢一点都不明显了。我刚急着来见你走得比较快，一些邻居看到了都很震惊的样子。”
  彭婶看到庄师母的眼珠子蓝幽幽的，试着打招呼，“哈啰——”
  “我会说中文。另外，我是中俄混血。母语不是英语！”
  “哦！”
  彭叔道：“老弟你胆够大的。那个年代敢娶一个苏修的后代。”
  庄老师笑笑，“她母亲是当年援华的专家。她一直在研究所里长大的，后来也比较受保护。东北那边，中苏混血其实挺多的。”
  当年苏联背信弃义、撤走专家。但是很多苏联科学家却是真诚的帮助过中国的。中苏科学家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两下里叙旧，说得很热闹也很动情。毕竟是从那个艰难的年代一起走过来的。
  当时庄老师是臭老九，彭叔是黑五类，彭婶和彭志杰是黑五类家属。
  黎夏心底有些为庄老师和师母可惜。这样的家庭出身，庄妍怎么选了那样一条路啊？
  这要是不说，她真的想不到庄严是那样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
  再想想闻樱，80年代末能考上大学，也是天之娇女啊。
  过了一会儿，饭菜送来了。
  黎夏道：“庄老师，师母，先吃饭吧。小朋友要不要叫起来吃午饭？”
  庄师母道：“我进去看看，睡得正香就算了。他在火车上吃得不少。”
  庄老师对彭叔、彭婶道：“你们这儿媳妇找得不错，处事落落大方的。”
  彭叔惊讶的道：“怎么，阿杰没跟你显摆啊？”不正常啊，这小子应该早就跟老师显摆过了才是。
  “啊？”
  彭叔乐呵呵道：“你们知道黎夏超市么？”
  庄老师他们从东北来的，确实不知道黎夏超市，摇摇头。
  “那央视刚结束设计师甄选大赛知道么？”
  这个知道，点头。
  “那个大赛就是她搞的。276厂她有80%的股份。”
  庄老师道：“你还是三八红旗手标兵是吧？”当时报上介绍黎夏的原籍时，他看到是在当年插队的地方格外留意了一下。
  他看向彭志杰，“你小子好福气啊！”
  彭志杰笑笑，没说话。想到在医院里的庄妍他心头还是有些不得劲。
  以前为了避嫌，他都没怎么跟庄妍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