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我记得。”
  麻老甩了下手：“那你还演成这种样子！”
  他的声音有些大，原本嘈杂的片场被这一声震得瞬间安静了下来。
  片场众人面面相觑，都在或明或暗地用好奇的视线关注着这边的发展。
  麻老过去讲戏时，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碌各自的事情，他们要尽快做好第二次拍摄的准备，在麻老的高要求下，剧组一向没有懒散敷衍的习惯。
  或许在刚刚麻老走过去时，还有人会想多关注一些这边的发展——毕竟这次喊卡的原因是一次明显的失误，以众人对麻老脾气的了解，就算他当众不留情面地批评，也不会有多少人惊讶。
  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这场不留情面的当众批评的确发生了，只是它非但没有发生在安许莫身上，反而是在众人已经目睹了麻老的平静点评之后，发作在了一向极少犯错的周谨沉身上。
  一旁补妆的安许莫听见，也愣了一下，朝这边看了过来。
  围拢而来的视线并没有让周谨沉的神色出现什么波动。他仍是静静听着麻老的话。直到大家都发现想象中的冲突并没有出现，几个副导演也开始肃整场面，让所有人都回到自己该在的岗位上去，聚集在这边的视线才慢慢减少了许多。
  而在这时候，被麻老质问着为什么会这么表演的周谨沉才开口做了解释。
  “所有人都知道这感情是假的，但是白清池必须相信它是真的。”周围的视线已经散去，片场重新嘈杂起来，周谨沉压低了的声音也很难被第三个人听到。
  “只有感受到凌斯航的感情，白清池才能表达出自己的爱意。”周谨沉说的是剧中人物的名字，话中的意思却是另一层。
  麻老的火气果然消了一点，不过他仍然皱着眉心，紧盯着周谨沉。
  “感受到了‘凌斯航’的冷漠，又要抱着相信这份感情的心态，演出自己的爱意，这一点对新人演员来讲，可能有点困难。”
  周谨沉道：“我昨天问过您，您说给以前拍吻戏的平均重拍次数是十五次，演员状态不好的时候，还可能分两三天来拍。”
  “所以你就浪费NG次数带安许莫入戏？”麻老的表情依然不怎么好看，但是声音已经明显比刚刚放低。
  周谨沉没有反驳：“您知道他的记性，找准了状态记好，之后就不会再出戏。”
  见周谨沉亲口承认，麻老也没有露出太多惊讶的表情。
  周谨沉第一次拍摄时的表现太温和了——温和到根本不像他本人在表演。麻老眼神如此老辣，他一眼就看出了周谨沉实在故意削弱自己的表现。
  所以他才会在大庭广众下动怒。
  但是对于周谨沉做的解释，麻老也是最明白其中深意的一个人。
  《殊途》开拍这么长时间，有心人都已经了解了周谨沉的戏风，他像一把极为锋锐的利刃，在每一个需要情绪爆发的镜头，都能让镜头内外的所有人感受到压力。
  即使是并不在画幅之内，周谨沉的存在感也非常强。他的存在感并不表现在抢镜头上，而是一种说不明，却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气势。
  若是与演技相当的演员对戏，这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飙戏。但是更多时候，和他对戏的演员都会表示，他们会被周谨沉的情绪感染，不自觉地入戏更深。
  这种事对一般的演员来说可能算是一件好事，但从根本上来讲，这是一种演技和气场的双重碾压，事实上，他们都是在被周谨沉的表演带着走。
  和安许莫的这场吻戏，周谨沉完全可以从一开始就气场全开，以他的能力，一面表现着深情款款，一面又让所有人清楚他在演戏，这种多层次的表演，他绝对可以驾驭。
  相比之下，无论是任务情绪还是表演经验，安许莫都要单薄许多。他很可能被对比成一个干巴巴的傻白甜，无法在镜头面前展露出自己值得喜欢的一面。
  那种见到暗恋对象的羞涩和紧张，那种暗恋成真的幸福和欣喜，那些隐忍的酸和甜，却是每个人心底都会深藏的情绪。
  麻老自然清楚，这是荧屏上最容易引起共鸣的一类情绪，观众必须在白清池身上看到这些美好的东西，才能喜欢上他，这是对安许莫的考验。
  而现在，是周谨沉用自己的错误表演，一点点勾出了安许莫身上的这些潜质。
  麻老看着面前已经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周谨沉，胸口依然闷着些火气。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麻老眯眼看他，“安许莫是你儿子还是你老婆，用你这么温柔地教导他？”
  第60章 拍戏再更进一步。
  安许莫既不是儿子也不是老婆, 而是他的弟弟。
  不过周谨沉并没有打算把两人的关系说出来, 除了周家的问题, 他还有其他的考量。
  只是他的表现落在旁人眼里，就难免就会引起一些误会，麻老更是毫不客气, 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周谨沉对安许莫的特殊待遇。
  只是和麻则驰不同，麻老显然缺少对于周谨沉和安许莫两个人之间关系的八卦好奇心。一旁补完妆的安许莫恰巧在此时回来，这个问题也就到此揭过了。
  安许莫回来的时候, 就听见麻老对周谨沉道：“你打算助人多少次？”
  安许莫有些茫然, 他疑惑地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在讨论的究竟是什么。
  周谨沉道：“两次。”
  麻老冷哼了一声：“那剩下的十三次就归我了。”
  安许莫没听懂两人的对话,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虽然已经和哥哥在提前练习了那么多次, 但是在正式拍摄时，他们仍然没办法做到一条过。
  也就是说, 他要和哥哥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亲吻很多次。
  麻老之前说要先拍两人拥抱时之前的镜头，拍完凌斯航的特写后切断镜头, 然后再拍亲吻的镜头。看麻老平和的态度, 安许莫原本以为两人拥抱之前的镜头，只拍一次就可以过了。然而真正开始之后，他们却又重拍了三次，才获得了麻老的首肯。
  第一次重拍之前，周谨沉就提醒安许莫, 按照第一次拍摄时的感觉来做，不要受其他的影响，安许莫就照做了。
  等重拍时他才发现，除了麻老提点的一部分不太自然的表现，安许莫自己的几次表演基本完全一致，然而与他对戏的哥哥，却每一次都有完全不同的表现。
  这种不同指的自然不是语言和动作，他们每一次拍的台词都没有太大的改动，周谨沉也没有自由发挥。安许莫察觉到的不一样，来源于周谨沉身上的气势，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是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哥哥身上那种温和的、让人渴望去接近的东西慢慢消失不见了。
  直到哥哥身上那种温暖的东西完全消失不见，麻老才没有继续重拍。安许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几次重拍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周谨沉。
  不过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停留太久，因为很快，等周谨沉的面部特写镜头结束之后，就开始了他们两个人的吻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