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一个人吃了半个榴莲披萨，他看到儿子欲言又止的眼神，问：“你在路上看到什么事情了？憋得如此难受，快说说看……”
  “我在马六甲看到马戏团的大象，那些人并非有高超的驯象技巧，而是以阿片来控制大象。”小灯泡握着一片披萨，只吃了两口，“马戏团假借动物表演，实则以大象来运输阿片。我派人暗访，似乎马六甲当地有人对此征收了高额的赋税，也不知道是真税还是假税。我们的船队在福建短暂停靠数日，我发现福建民间隐藏着数家阿片馆子，当地水师和贩子似乎有勾结。”
  税收还能有假？事情还涉及到福建水师？
  萧靖嘴里嚼着的那口榴莲披萨是怎么都咽不下去，他的眼神一凛，意识到发生大事了。他听儿子的意思，大概是马六甲和福建这两个地方有人充当保护//伞，给阿片走私大开方便之门。
  自清朝以来，阿片在民间并未完全禁止。因为此物是一种很好的药品，当然前提是不滥用。中国本身并不种植阿片，之前大清境内的阿片全靠外来进口。
  康熙为了防止阿片泛滥，他对其提高关税，要求“每斤征税银三分”。然而高额的税收并没有阻挡阿片流入境内，反而使得阿片以一种外来奢侈品/补品的形象进入市场。
  大清皇帝不知道这个东西能害人吗？
  应当是知道的。
  萧靖照抄四爷的禁烟令，颁布了《惩办兴贩鸦片烟及开设烟馆条例》和《申禁售卖鸦片及开设烟寮上谕》。他派人在京中抓了好几家阿片馆子和贩卖阿片者，在公开场合表示出对阿片的痛恨和斥责，建立阿片戒除所，以及对阿片成瘾的大臣不予录用。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
  阿片能带来的利润太大了，竟有人为此拼命和冒险。有大臣建议皇上在本土种植阿片，以本土阿片取代外来阿片，避免阿片走私的利润流入洋人手中。
  “不可。”皇上当即大声骂了回去，“老百姓不种植粮食和菜蔬，都跑去种阿片，不吃饭靠抽鸦片能活吗？这是谁提出来的糟心主意？”
  皇上一气之下，他把提建议的那个大臣贬到海南岛。
  京中吸//食阿片的风气是被扼杀住一时，但是山高皇帝远，萧靖没想到沿海地区的吸（大）烟之风竟然屡禁不止。要不是小灯泡这次外出见闻，皇上恐怕还不知道马六甲竟然是亚洲阿片走私的一个中转站。
  他不知道理亲王知不知道此事，对方在这件事情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二哥到底是毫不知情者？还是贩子们的保护//伞？
  人心难测，其中包含的财富和利益足够让亲兄弟翻脸。
  更何况彼此之间还有些说不上仇恨的仇。
  “小灯泡，这件事情你不用再管，朕会叫人去处理好的。”萧靖垂眸半晌，等他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心里俨然已经有了想法。
  他派人给福惠送了两份马六甲的特产，吩咐苏培盛：“你去把八阿哥请过来，若是华妃欲打探消息，不必瞒她。”
  作者有话说：
  水师官兵包庇(甚至参与)阿片走私，这个不是我瞎编的，其受贿所得变成一种类似收税的固定名目———“土规”。所谓“土”，即烟土，也就是阿片烟，“土规”就是阿片走私贩子送给水师官兵(及海关官吏)的陋规。
  关于福建等地的阿片走私问题,明末就已有记载。明《曾羽王日记》云:“余幼年闻有鸦片之名,然未见有吸者,止福建人吸之。”
  所以本文私设福建那边阿片走私比较厉害。感谢在2022-05-18 20:29:54~2022-05-19 23:3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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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5章 四爷不熬夜（74）
  ◎清世宗的秘密差事◎
  福惠先是收到皇阿玛送过来的礼物, 那是一包来自南方的浮雕椰子碗，还有一大包椰子粉和椰子糖。
  黑棕色的椰子碗上用了浮雕的工艺, 雕刻着农民们种田的场景。椰子不生于北方, 雕刻过的椰子碗是海南甚至更南面海岛的特产。福惠微微颔首，身边的太监将开水加入椰子粉，在椰子碗里头冲泡出来一大碗香浓的椰奶。椰奶的奶味很浓郁, 那是跟牛奶或者羊奶完全不一样的香气。
  八阿哥含着一颗椰子糖，等待椰子碗里的椰奶放凉。他的思绪渐渐放空，他在最近的时间里面, 时常想到自己的九弟——
  九阿哥那么小的年纪, 被皇阿玛塞进去下南洋的使团。
  为什么九弟能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是皇阿玛特别看重九弟吗？还是说因为九弟的生母格外受宠？
  为了保护九阿哥，皇上竟然让十三爷如此尊贵的重臣一同离京, 以在路上多照顾孩子。
  福惠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想起母亲，他的额娘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人，年氏却不是皇上看中的女子。华妃在后宫数年内都没有得到皇上的宠幸，俨然已经失宠。她从刚开始的不忿变成无助，她唯有八阿哥这个儿子和母族可以依靠。
  “儿啊。”华妃曾紧紧地抱着小小的福惠，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福惠一定会上进的, 对不对？娘向上天把你求过来，你会得到神佛的庇佑。”
  华妃求神拜佛，然而收效甚微，她儿子的身体依旧不甚康健。或者神佛已经降下赐福, 将小福惠从必死的结局里拉了出来。
  八阿哥的身体不够健壮, 这对于贫民人家来说是致命的缺点, 体弱的孩子是没资格活下来的。但是生于皇家，皇宫里有最好的药材和太医，天生体虚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可怕的大病。
  福惠从会吃奶的时候便会吃药，他好不容易又长大几岁，能悠悠地骑在马背上，拉开一张牛角小弓。他自知体魄不强，无法参与皇位的竞争。他对于同父异母的兄弟们是尊敬友爱的，从来不跟人拌嘴。他希望额娘在后宫不要总是树敌，他害怕有一日自己不在了，额娘可怎么办才好……
  皇宫里可从来没有天真的孩子。
  福惠浅浅地喝着椰奶，嚼着椰子糖，他知道这些土特产应当是九弟带回来的。他羡慕九弟从小健康的身体，更羡慕九弟能得到皇阿玛的看重。
  可是再羡慕又如何呢……皇阿玛也不会像对待九弟那样，把重任交给他……
  直到这一日。
  福惠得皇上的旨意，前往养心殿给皇上请安。父子二人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殿内连倒茶的宫人都不让停留。太监苏培盛在外头看门，连苏公公都不许当场听的，这事儿得有多机密？
  苏培盛竖起耳朵，他听清楚几句话儿，后背顿时沁出一身的冷汗。
  “阿片之毒，在于蛊惑人的头脑，叫人六亲不认，使君子变成无德无义的小人。阿片毒害人的身体，会使得八旗子弟再也拉不开弓，骑不上马，手无搏鸡之力……”
  “这是洋人的阴谋……企图用阿片毒害我大清国人的身心体魄……”
  “朕把这件事情交予你处理，你年岁不小了，该为国家担当起一些责任。对付那些烟贩子不必有仁慈心肠，只管把人给抓了，把脑袋给砍了。提供庇护的官员也得一同治罪，大清最不缺的就是人，哪个官倒台了，底下大把人能坐好他的位置呢……”
  “说什么求贤若渴，只要一个人有当官的才能，某些道德上瑕疵能轻轻放过……那些都是糊弄人的屁话，有些人连阿片这样的人血买卖都敢做，算个屁的贤才……”
  皇上跟八阿哥面对面长聊，聊得福惠一心报国，满心都是一桩桩事儿，恨不得连夜把大事办成。福惠年纪轻，他没有什么料理大事的才能，手下也没有诸多人才。
  可耐不住他舅舅是年羹尧！
  年羹尧打了许多年的仗，他有点本事，近年来越来越有桀骜不驯的苗头。萧靖没想着让福惠在禁//毒方便亲自操刀，但是年羹尧手下不乏精兵和忠心之人，着实可以用。
  关于阿片走//私的事情，皇上不知道当地多少官兵被腐蚀，在其中充当一二的势力。他不信任当地的人，只能跨省调人过去福建。
  说实话，他看上了年羹尧手里的人。
  福惠从皇上这儿得了秘密的旨意，几乎是激动得一晚上睡不着觉。他知道皇阿玛一心禁//烟，然而阿片的利润实在太大，总有人冒死趟进去这一单害人的买卖。
  “我一定要替皇阿玛把这件事办成。”福惠紧紧地捂着心口的位置，他感受到胸膛下心脏啊一下一下的跳动，“好多人生来健康，这是上天给予最宝贵的礼物。贩子用阿片夺走人们的健康，这是万恶不赦的罪过。”
  八阿哥时常生病，他最看不得害人生病的恶人和恶事！
  第二日，他去翊坤宫拜见母亲，华妃难得听闻亲儿子过来探望，当即喜出望外。她在镜子前上妆打扮，穿得一身富贵的旗装。她怕儿子以为她失宠，为她担心，总爱在外物上扮得十分华丽。
  这样便显得人很有底气。
  反正年羹尧有钱，他总把妹妹供养得十分富足。华妃看见儿子，她特意让宫人摆上一碟甜软的山楂糕，再配了一壶甜香的奶茶。
  宫里不止五公主和九阿哥爱喝奶茶，其实八阿哥也爱和奶茶。
  “还是额娘这儿的茶最好，阿哥所里头的都煮不出来这个味儿。”福惠一坐下来，觉得嘴巴有些渴，当即喝了一大口奶茶。他在母亲这儿无拘无束，旋即又捻起一块山楂糕在吃。
  “我知道你打小就爱吃这两样，日日都让人备着。”华妃摸着儿子的辫子，黑的，似乎有浓密了一些。这是一个很好的迹象，头发乌黑代表人身体健康。
  福惠听得母亲的话，十分感动。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额娘日日都念着我，我却不能日日来陪伴额娘。但愿日后我出宫建府，把额娘接出去享福，日日到额娘跟前请安。”
  他这话说得并不隐晦，意思是等当爹的两脚一伸，他在宫外当一个宗室王爷，这样能把亲娘接到王府居住。
  如此贴心的一番话，华妃几乎是要被儿子气得跳起来！
  “我不许你起这样的念头！”华妃压抑着怒火，她的牙关咬得死死的，“本宫身处妃位，你是宫里最尊贵的皇子，如何能起这等不长进的念头？皇上迟早会把差事交给你的，只要皇上看到你的才能，他会属意你当太子的……”
  福惠摸着自己细细的手腕，骨头关节的形状十分明显。他心想自己这般瘦弱，皇阿玛怎么可能会让他当太子呢？
  他没有反驳，而是顺着母亲的话说下去：“额娘，皇阿玛近日确实是交给我一件差事。皇上苦于阿片之毒，想要派人把那些烟贩子统统揪出来，不叫他们祸害大清的江山。此事我一人办不成，我实在没有办法……”
  华妃当即说道：“这有何难？有你舅舅！”
  在年氏的心里，年羹尧是家族最厉害的一人，也是最可靠的一人。如今福惠身上有差事，当舅舅的不得给外甥鼎力支持？
  要说禁//烟这等大事，主持者除了要有智慧，身份上还得压得住人。须有许多善于侦察、追击的精兵，还要有审讯的手段。
  寻常人很难办成这样的大事。
  华妃给亲哥修书一封，要年羹尧帮扶福惠。年羹尧并不认为太子的考察标准全靠武力来评判，说句僭越的话，皇上的骑射功夫在诸位兄弟当中垫底呢，人家不也当上天下之主？
  可见想要逐鹿天下，体魄、力气并不是最关键的一项。
  在年羹尧看来，福惠的体质虽然差了一些，但还是很有可能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他平日里十分疼爱这个外甥，他认为禁//烟一事是皇上对福惠的考验，在福惠通过考验之后，皇上极有可能会选八阿哥当太子。
  在这种严峻的情况下，他就是拼了命也得帮福惠做事啊！
  年羹尧毫不客气地把手里的人和钱都投进去外甥的差事当中，皇上私下说八阿哥主持禁//烟一事，到头来全变成年大将军的活儿。偏生他干得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皇上对外以年大将军玩忽职守的罪名，解除了对方“川陕总督”的职位。皇上在福建周边新增了一个官职，叫做“台湾巡抚”，命年大将军在台湾海峡时常出海巡逻，给予他登陆福建和南下马六甲诸岛的权力。
  明眼人都认为皇上对年羹尧有很大的怨气。
  多大的愁，多大的怨啊，他年羹尧连个福建巡抚都混不上，竟然被发配去台湾！
  年羹尧露出愁容，他带着手下最忠心的人，登上了大船的甲板。他从皇上那儿领了秘旨，皇上说他是能办事的人，说海上的太平全靠他来维持。
  皇上这是信任他呢！
  作者有话说：
  萧靖这个坏人，他借着福惠把年羹尧给掏空了。感谢在2022-05-19 23:33:33~2022-05-22 00:0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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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6章 四爷不熬夜（75）
  ◎清世宗任用年羹尧◎
  年羹尧被贬官之前, 曾到养心殿接受皇上的“训斥”。
  事后，年大将军面如土色地离去, 旁人都以为他遭到皇上的厌弃, 几乎没有人知道君臣之间说了什么。
  ==
  “亮工，请坐。”
  （年羹尧，字亮工）
  萧靖看到前来“负荆请罪”的年大将军, 心道年羹尧真是一个妙人。而华妃久居宫中，她跟外界的联系却是一直没有停止。
  这不，他前脚给福惠说了一些事情, 不过数日, 年羹尧这一头就知道了。福惠身为皇子，又未成年，哪里能跟烟贩子斗智斗勇。而他的舅舅年羹尧就不一样, 年羹尧头脑好, 还能打，这样的人用得好，能办成许多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