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没有再被送回来，只是会时不时偷偷回来找他，每次回来都要比之前更清瘦几分，眼里的光却从来没有灭过。
  每个周末他坐在孤儿院那棵树上，都能看到她一路小跑着过来，怀里不知道抱着些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小树哥哥，我来看你啦。”
  他问：“那家人对你好不好？”
  小苗苗摇头又点头：“有吃有睡，但我听话。”
  也仅此而已。
  再后来，他从院长们那里才知道，小苗苗不是没有被送回来，而是被辗转了很多人家，最后还要离开本地。
  也是那个时候，他跟她在网吧里坐了一晚上。
  小苗苗说：“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世界冠军。”
  宋淮时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一直在等着回到自己的家，后来没有了希望以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可能就是好好读书，等下一次小苗苗来的时候，自己有能力给她穿一件保暖的衣服。
  但他还没有能力，小苗苗就又走了。
  也是那时候开始，他答应了一家人的收养，去到了小苗苗那个城市。
  过了没多久，收养他的那个人出意外死了，为了几十平的小房子他被那些亲朋踢来踢去。
  只有每周末去找小苗苗的时候才算能见到一点阳光。
  小苗苗已经长大了，过了那些年能被辗转给很多人家的年龄，所以她现在只能成为那家人里的眼中钉，她把自己勤工俭学来的那些钱都攒了下来，每次见到他都会给他买糖吃：“哥哥，等我们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学着在小黑网吧里打游戏，课余时间给人打单子。
  等以后长大了，至少能给自己和小苗苗一个家。
  只是他没等到自己羽翼丰满，也没等到小苗苗长大。
  小苗苗没能等到春天发芽，就死在了没有火柴的冬日雪地里。
  再次见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疯魔了。
  怎么会有那么像的人，又有人能死而复生。
  可在听到她心里那些声音时，他又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苗苗用自己的方式长大了，还是跟以前一样。
  所以他想，自己以前没能给她的，现在一定要给，让她能在新的生命里好好长大。
  不是不告诉她自己是小树，只是想让她不要再想起过去的那些事情，永永远远地走出来看，对她好不是因为过去，是因为她本来就值得别人对她好。
  “嗯？”旁边的女孩子忽然转过头来，眼睛发亮，“我打死了一个人！”
  看，这双眼睛谁看了都不会忘记的。
  她就算经历了那些事情，眼睛也从来没有暗淡过。
  至今宋淮时依旧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舍得把她一次次地丢下，丢在冰天雪地里。
  “你怎么了？”洛卿察觉到宋淮时的眼神有点沉，好像不太高兴。
  “没事。”宋淮时轻轻笑了笑，夸她，“厉害。”
  洛卿指指他的游戏屏幕：“可是你死了。”
  “嗯？”宋淮时早就忘了自己走到了哪里，看到那个盒子忍俊不禁，“那我就等着老板带我吃鸡。”
  洛卿忍不住道：“今天排到的人好像有点笨。”
  【不然我怎么可能打得死。】
  [乖乖，有没有可能你旁边那人是个新号，你们排到的都是人机呢？]
  [闭嘴，能不能给我老板一点自信。]
  [亚洲冠军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是为哪般？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自作孽不可活。]
  [传下去，哑巴居然被人机打死了，职业生涯惨遭滑铁卢。]
  [风浪越大，哑巴越脆。]
  有了这些人机的加持，洛卿还真的跟卓小五一起苟到了决赛圈。
  她吞吞口水，认真地盯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可在听到枪响的时候转头去找人影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她趴在地上挪了好久的视角，好不容易挪到了，枪声又从另外一边响了起来。
  洛卿懊恼地重新挪动。
  宋淮时看着她的动作，无声笑了下，屈指指了个位置。
  洛卿按照他指的方向挪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有个脑袋时不时动一动。
  可能是打了几个人给了她勇气，她架了枪就开始突突突。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自己是个二百五。
  结果人没打到，还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脑袋被人打了一下，她忙趴下一点点往树后面爬。
  【这个人居然是个大聪明。】
  宋淮时瞥到对方又探头过来，忽然起身走到了她身后，手虚虚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引着鼠标的方向转了过去：“别慌。”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洛卿有些僵硬，想到平时教练教青训生的时候也会站到人家身后，她又放松了点，而且能感觉宋淮时离自己还有些距离。
  没有贴上，可是他手心的温度好像已经传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另一边的耳机是松开的，宋淮时在那只耳朵旁低声道：“开镜。”
  洛卿忙按照他说的做。
  “拿到这个枪，要往下压一压，不能对准红心。”宋淮时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把视角距离都拉好，见差不多了就轻轻点了下她的手背，“打。”
  后背突然发麻，洛卿下意识按照他说的开了一枪。
  宋淮时飞速将枪的位置又移回来，言简意赅：“打。”
  砰的一声，对面的三级头直接被打飞。
  界面突然弹出八个大字：“大吉大利，恭喜吃鸡。”
  卓小五激动的声音从另一边耳机里传来：“卧槽，洛洛牛逼！”
  另一边是宋淮时落在耳畔的笑意：“好棒。”
  【我打的人！我吃鸡了！是我是我是我！】
  洛卿身体还坐在椅子上，但心已经跟着卓小五的声音飞远了，转过头：“你太厉害了宋淮时！”
  她的手放开鼠标的一瞬间触碰到宋淮时还没离开的手心。
  没那么凉，骨相触感十分清晰。
  宋淮时微怔了下，躲闪不及，被面前转过来的人撞到了下巴，轻嘶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洛卿激动得声音都欢快了好几分，带着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活力，“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没事就吃溜溜梅！]
  [刚才在叫的是什么名字？宋什么？]
  [宋淮时啦，kb官宣的时候有公布哦。]
  [我关心的是我怎么听哑巴盒子的声音是从洛洛老板麦里传出来的？]
  [你是不是在教老板压枪！你是不是在“手把手”教老板压枪！]
  [哑巴你的心好脏啊。]
  这点痛还不算什么，宋淮时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仰起来的头，话到了嘴边忽的一转：“嗯，疼。”
  洛卿果然站了起来，微微弯下身子去看他的下巴，但没瞧出个好歹来，立刻道：“我去给你找队医。”
  宋淮时默了默，果然是疯了。
  他刚刚甚至以为按照常规来说小苗苗应该说的是“我给你吹吹”。
  他将人按回椅子上，无声吐了口气：“没事了。”
  另一边的卓小五看着自己的弹幕，面无表情地想：我有事。
  不是，现在这些职业选手讨好老板都是这么讨好的吗？
  怎么感觉像是那种小情去讨好金主那样式的呢。
  [你最好是有事。]
  [我有点担心洛洛老板在基地的人身安危，有没有人能让祁经理快点回来啊。]
  可能是水友的诚意感动了上苍，下一秒训练室的门就被敲响了，祁敖黑着脸站在外面，身上的包都没放下来：“需要我让队医给你做个矫正手术吗？”
  宋淮时：“那倒不用。”
  “还是用一用。”祁敖走进来，“顺便给你看看脑子，感觉也不是很清醒。”
  见整个训练室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是什么下海现场，祁敖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看到了洛卿的确就坐在了宋淮时的位置上。
  “……”
  他至今都记得宋淮时从青训生变成职业选手选了自己的位置后，这里除了他就再没人坐过。
  有一次他累得不行想要借个地方缓缓，揉纹清水文追更价君羊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屁股还没坐下去这人一脚就把自己的椅子踢开了，害他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而现在，洛总居然坐在他的椅子上，玩他的电脑！还用他的外设！
  这跟直接睡了他老婆有什么区别！
  有时候想想，自己实在是承受了太多。
  他微微吸了口气，看到那键盘后：“你新换的键盘？”
  宋淮时还没说话，洛卿就眼睛闪闪地说：“这是我的。”
  “可这上面……”祁敖脑子千回百转，还好及时刹住了车，知道洛总还在人家的直播间里，他微微一笑：“挺好的。”
  洛卿不知道经理的心已经超负荷了，还期待地问：“好看吗？”
  祁敖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的味道，气若游丝：“好看。”